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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书风雨一点灯
——缅想陈之藩

政治家写散文、诗歌,甚至小说,似乎不算稀奇,姑且不说毛泽东写诗,张闻天当年写小说,丘吉尔甚至还得了诺贝尔奖,而科学家写散文、诗歌、小说,则就有点稀奇了。听说过钱学森爱好广泛,还有一个音乐家夫人;数学家苏步青写诗,一个模仿毛泽东填词的人,据说也是搞自然科学的,竺可桢、高士奇写科普。但科学家从事散文写作如此兴致盎然,如此多年不辍且能够达到如此之高境界者,华语世界,能出陈之藩之右者,恐怕还没有第二人吧?

多年前,看到陈之藩的《寂寞的画廊》,望文生义还以为是科学家谈艺术,说画家的,随便翻了一下,也就搁下了。前几天忽然得知陈之藩先生在2月25日於香港仙逝,享年87岁,马英九、龙应台都在第一时间表达了切实中肯恰如其分的哀思,尤其是马英九的文字,并不是应付客套的表面文章,平实文字中显现出一政治家磊落的情怀坦荡的取向,谦冲自牧的雅致风范,这倒又激发了我亲近陈之藩的兴趣,便又从黄小初先生处索要来《寂寞的画廊》,细细品味起来。

陈之藩先生遭逢乱世,生于北平,父亲虽毕业于北大,但看得出来家道中落,饱尝艰辛,倭寇入侵狼烟四起之时,南下避让,自冀鲁到豫皖,徒步穿行莽莽中原抵达洛阳,尔后是汉中后方。待抗战结束,陈之藩重返京津,就读北洋大学电机系,其间也曾有入学清华大学哲学系的闪念,因金岳霖的开导而放弃,此后战火纷飞中,再度飘零海天一隅的台湾小岛,受胡适资助,求学英伦三岛。学成之后,穿行于英、美、台、港之间,从事电机教学研究之余,闲兴余事,舞文弄墨,竟然有《旅美小简》、《剑河倒影》、《在春风里》、《蔚蓝的天》等散文集扑面而来,轰动台港。陈之藩先生与童元方女士十年前在拉斯维加斯结婚,夫妻十年,以沫相濡,两人在一起心心相印,彼此砥砺,堪称知音,成就一段爱情传奇。

在《寂寞的画廊》中收录了陈之藩先生70余篇文章,大致分为“诗与诗人”、“留学偶记”、“怀人”、“科学的联想”、“观感和记游”五辑,几乎篇篇精彩,都属美文。看得出来,陈之藩的文字不同于龙应台的瘦硬锐利刺刀见红,不同于齐邦媛的深情款款苍凉风霜,不同于三毛的疯巅性情青春浪漫,他以自己丰富坎坷的沧桑阅历,他人难及的科学素养,深入骨髓的家园回望,须臾难离的母语情怀,将自己的所观所感所悟所思,用字字泣血的文辞推敲成炉火纯青的华章,传布人间,不求闻达,但愿读者共鸣。他并不在意也不在乎酸腐文人的评价,势利文坛的接纳,在人世间只留下几束书册却重如千年魂魄万里河山。

陈之藩说英国诗人布莱克,寥寥数语,却把旷代奇才神形兼备地跃然纸上。布莱克这位神秘主义者的手稿及画作,却因其夫人托付给了所谓布莱克最好的朋友牧师台斯安,而被付之一炬,让人叹惋。看来,布莱克远没有卡夫卡甚或张爱玲的幸运啊。对还算高寿的华兹华斯的酷爱散步诗情流丽,陈之藩惜字如墨,点到为止;秀美聪明精悍任性但也反叛多情逆风而行溺水而死,时年仅39岁的诗人雪莱,陈之藩却给予了深深地理解与礼赞:“这一代诗人的一生充满了错误,充满了光彩,充满了不幸;幼稚得根本还是一个儿童,在成人的诅咒、侵凌、卑视里,一朵千年不开一次的昙花,竟在暴风雨中凋零了”、“迷失了归途的灵魂,在人间荒原上留下了几串徘徊、焦灼的脚印,我们又看到这些脚印,即想像起这位诗人的闪烁才华与这位旅者的哀怜无助来”。陈之藩将医生身份的诗人济慈喻之为“春天的雪花”,这位年仅26岁就早夭的天才诗人,生前备受奚落、误解、伤害,但他以《前夜》、《夜莺颂》、《秋颂》、《无情的美妇》、《忧郁颂》等不朽诗篇,毫无愧色地跻身大师之林。有人甚至说,他是丁尼生、勃朗宁的文学之父,自十九世纪开始以来,他是所有诗人的父亲。陈之藩没有铺陈普希金的悲剧人生惊世才华,而是以《尤金·奥涅金》为例,称之为俄国文坛开风气的一本书,是使成千上万妇女痛哭出声、逃却了都市情愿过乡村隐居生活的一本书,也是最能代表普希金而流行最普遍的一本书。当年的十二月党人、“西伯西亚的囚徒”的妻子们,对自己掷地有声凛然激昂地说:“我情愿立刻舍弃了这些奢华生活的衣裳和面具,只求有一架书,在农人中过乡村的生活,陪伴着我乡村中老乳母的坟墓”!而普希金的诗作则是这样的:

这些可诅咒的财富,这些糜烂的奢华,这些上流漩涡的残渣,这些美奂的家宅,这些晚会的喧哗,在我,是一片空虚,我情愿逃脱它,舍弃它。我宁愿抛却这假造的面具,撕碎这璀璨的衣裳,摒绝这些繁华,这些喧嚷;换上我们初见时的那个地方。那里的房舍是那样的寒伧,里面有一架书,供我们浏览;周匝有一所废园,供我们徜徉。我们初见时的那个乡村,如今,深锁着寂寞的烟云,十字架与几株树枝的阴影,覆盖着我乳母的荒坟……幸福曾经那样可能,日子是那样的近。

看到《寂寞的画廊》书后的“我们都是看你的文章长大的”一文,才知道童元方女士这位陈之藩的夫人,她的博士论文是《吴梅村与文天祥——两组北行的诗》,为此陈之藩还专门就“笑傲”还是“啸傲”,拿吴梅村开了个玩笑,奚落吴梅村的胆怯畏葸,瞻前顾后,童元方对夫君是如此仰慕心折,惺惺相惜,令人艳羡。陈之藩在《失根的兰花》中,沉痛自况异国飘零有家难回的苦涩凄凉,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,看到这些花,他觉得它们的背景应该是来今雨轩、谐趣园、宫殿阶台、亭阁栅栏,“因为背景变了,花的颜色也褪了,人的感情也落了,泪,不知为什么流下来”、“在夜里的梦中,常常是家里的小屋在风雨中崩塌了,或是母亲的头发一根一根的白了”、“在沁凉如水的夏夜中,有牛郎织女的故事,才显得星光晶亮;在群山万壑中,有竹篱茅舍,才显得诗意盎然;在晨曦的原野中,有拙重的老牛,才显得纯朴可爱。祖国的山河,不仅是花森林,还有可歌可泣的故事,可吟可咏的诗歌,是儿童的喧哗笑语与祖宗的静肃墓庐,把它点缀美丽了”。陈之藩在《哲学家皇帝》一文中,感叹美国教育的注重践行,强调操作,在“日光下整整推上八小时的草,或在小雨中漆上八小时的墙,下工以后,只觉得这个人已瘫下来,比行军八小时还要累得多”,但一打听,他们却异口同声地说:“这里可能是最轻闲的!”。中学生送牛奶、送报,大学生做苦力、做仆役,已经是司空见惯,这些工作已经变成了教育的一部分,这种教育,让每一个学生自然的知道了什么是生活,什么是人生,所以一个个美国孩子,永远独立、勇敢、自尊,像个哲学家帝王。陈之藩议论道:“这样拼命的工作,这个国家当然要强”!做卑微的工作,树高傲的自尊,变成了风气之后,峥嵘的现象,有时就令人难以置信。耶鲁大学一学生,父亲的30万美金遗产,他拒绝接受。他说,我有两只手,一个头,已够了。有人说,这对父子,父亲是个成功的创业者,儿子真正继承了父亲的精神。美国也有榜样教育、也有价值引领,但为什么就那么成功?爱因斯坦说:“专家还不是训练有素的狗?”但,民主并不是“一群会投票的驴”,民主、自立、坚忍不拔都需要反复训练。大陆倡行共和民主,自辛亥以来,已过百年,但究竟收获几何?李肇星不是说“交通不便”吗?看来还是任重道远啊!

面对所谓国粹、国学、国医的凋零没落,时移事易,陈之藩清醒地自伤自怜道,“夕阳黄昏,是令人感慨的;英雄末路,是千古同愁的;更何况日渐式微的,是我们自己的文藻;日趋衰竭的,是我们自己的歌声;日就零落的,是我们自己济世救人的仁术。我们欲挽狂澜于既倒,愤末世而悲歌,都是理有固然的事。然而我们要看清,时代风雨是排山倒海之势,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之中,竭尽所有求生存是第一要义,来不及惆怅夕阳了”。

不知陈之藩《寂寞的画廊》是写实,还是虚构,那种对人生轮回的感喟,生命沧凉的喧染,功名粪土的淡然,已臻化境,堪称难得一见的佳作。现在的语文课本中选编了许多文章,似乎还有余华的《十八岁出门远行》,文字实在糟糕透顶,而且并不适合中学生阅读,这样的小说与陈之藩此文相比,简直是云泥之别。陈之藩说:“人生中,即使是最得意的人们,有过英雄的叱咤,有过成功的殊荣,有过酒的醇香,有过色的苦美,而全像瞬时的烛光,摇曳在子夜的西风中,最终埋没在无垠的黑暗里。一位哲人说得好,人类的声音是死板的铃声,而人间的面孔是画廊的肖像。每一个人,无例外的,在铃声中飘来,又在画廊中飘去”。

当年,湖南的钟叔河拍板出版了劳伦斯的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》,引起轩然大波。如今,这样的书,已经悄然摆上书架,招摇书店,毫不稀奇了。有理科背景的陈之藩又是如何看待劳伦斯的呢?他说,华兹华斯,以山、水、花、草、蓝天作为武器来反抗人类的文明;卢梭以叛逆的姿态出现,如一朵红炽的火焰,够炽势却不能持久;陶渊明则是我们中国的乌托邦的创始人,他在地面上挖一个洞,在洞里创造一个天堂,这些古今中外的人相距几千几百年,几万几千里,而反抗的声音却大致相同,可是谁也没有劳伦斯反抗的这样激烈,所用的武器这样新鲜。在没有什么声音可以压住机器的叫嚣,没有什么风可以吹得尽烟筒的尘埃,微弱的人类在乌烟瘴气、砍伐相仍的所谓文明鼎盛的二十世纪,劳伦斯由呻吟而嘶号,由嘶号而咒骂起来,“他不像华兹华斯,引人到一蓝色的清幽的湖边,欣赏黎明的清新与花草的秀美,他也不像陶渊明似的引人到一桃花处处流水淙淙,但知犬吠鸡鸣不知人世嚣闹的桃源。他用的是最激烈、最原始、最彻底的符号——性,他知道如不用这样激烈的符号,很难与这个万丈红尘的文明世界抗衡”,陈之藩评价这本书“不用修饰完善的文字,不用剪裁得体的衣裳,他的画图中,一边是尘埃蔽天的闹市,一边是原始的丛林。在闹市里,是万千生灵在文明的齿轮里遭受折磨;而另一边,在丛林中,却是两个赤裸的生灵在欢然起舞。表面看起来,这是一部淫秽不堪的书,而读起来却是洁净可喜的”,陈之藩说这话的时候,是在50年前,当时的中国大陆已开始酝酿“文革”的风暴,性,更是成为一种禁忌,到了30年前后,张贤亮的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》、张弦的《被爱情遗忘的角落》因涉及到性话题而备受注目引人热议。不过,我手边有一本劳伦斯的读书随笔《书之孽》,其文字实在是灰涩拗口,令人生畏。

对丘吉尔,陈之藩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敬仰与钦佩,并深为剑桥有丘吉尔学院,并之为树立雕像而欣慰,并令人惊奇地将丘吉尔与申包胥相提并论。陈之藩想起祖父的文章:

四海鼎沸之日,中原板荡之秋,不有人焉,屈身为将伯之呼,则宗社沦沉,万劫不复。士不幸遇非其主,无由进徙薪曲突之谋。一旦四郊多变,风鹤频惊。

此其时也,声如雷霆,光如闪电的奇才丘吉尔横空出世,他从容受命,拜阁登台,扶大厦于将倾,挽狂澜于既倒,“我没有办法不低首膜拜这样一位令人神为之迷,目为之眩的亘古少有的英雄”。众所周知,丘吉尔少年坎坷,迭遭磨难,读书时被讥为白痴,少年时受尽嘲讽,唯有一个老师威林顿说,“你会奋斗出一条自己的路来”,这句话,给丘吉尔以无上的抚慰,但就是这样一个受尽了屈辱奚落的少年“白痴”,而“天下风云因之而变色,世间江海因之而倒流,他挽救了祖国的危亡,扭转了人类的命运”。

关于剑桥与牛津,这样双峰并峙的世界名校,陈之藩在《古瓶》一文中充满温情地给予比较,“这两个老大学,似乎把学生当成生物,让生物生长;别的所谓‘大学’,似乎把学生当作矿物,让矿物定型”,如同窗前桌上的两只插花的古瓶,“窗外是日夜在循环,晦明在交替,风雨在吹打,窗内只有这么两只古瓶沉重的立在褐色的桌上,瓶口的花放着幽香”,反观中国大陆的大学,在市场经济的滔天巨浪中,衰败堕落得如此之迅猛,崩溃瓦解到如此之彻底,简直令人瞠目而视惊诧莫名。这样的全军覆没一无足观,究竟是谁之错?

陈之藩对胡适的衷心敬仰源于赤诚发自肺腑,他把胡适之比作春风春人。胡适致信张元济,提出《中华民族的人格》一书中不能缺少张释之与汲黯,让人叹服其眼光。关于胡适之的若干篇什,也都言之有物,尽显风义平生之谊。陈之藩甚至说军阀曹锟处事公平。陈之藩对杨振宁也知之甚深,对杨李失和也深表关切与痛心,只是不知道,陈之藩对杨振宁与翁帆的婚姻有所高见?想必也是深表赞同致以祝福的吧?对于东南大学毕业的李国鼎的命运选择,他也给予温情理解,感人至深。陈之藩说到的杨振宁演讲赵忠尧事,我读大学时,在东南大学的大礼堂里躬身聆听过;而顾毓琇先生,我坐在大礼堂的一隅,也遥望过这位老人,如今,顾先生也已遽归道山了,而陈之藩先生也辞别人间,仙升天堂了。

陈之藩因其学养背景,细数西方科学巨擎自是驾轻就熟烂熟于心深入浅出,他讲生活在剑桥牛津哈佛麻省普林斯顿的诸多人杰,如欧本海默、哈代、温纳、戴森、甚或熊庆来、吴大猷,杨振宁对叶公超教书不认真的耿耿于怀,爱因斯坦与霍金的针锋相对,包括熊秉明为杨振宁雕像而最终废然罢手,都不是一般新闻记者的文字所能望其项背。陈之藩对陈省身的诗文,毫不客气地予以批评,对于老舍的《茶馆》,好处说好,但也直言他“指桑骂槐模仿过巧虎头蛇尾泄了元气”。

陈之藩在麻省谈风格的演讲,对波士顿的深情,对查理河哈佛桥的一往情深,让我这个仅仅是在2009年走马观花的匆匆过客倍感惭愧,也不无艳羡;何时有机会再去波士顿啊!

陈之藩的夫人是翻译家,翻译作品中有《爱因斯坦的梦》,而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的晚年,却因医生禁止他抽烟,他不得不在从家中到医院的路途中捡拾烟头过过烟瘾,鼎鼎大名的旷代人杰晚景如此无奈,令人无语伤怀。爱因斯坦在1939年致罗斯富的信,虽言简意赅,却字字千钧,凸现一伟大灵魂为人类命运负责的英风豪气、敢于提当。

今日朝廷须汲黯,中原将帅忆廉颇。女儿课本中,正在讲读《廉颇蔺相如列传》,我也只是从《史记》中照本宣科一番而已,所谓负荆请罪、相忍为国、完璧归赵、价值连城、刎颈之交等成语典故,在当下语境中讲来,颇有点苍白无力对牛弹琴之感。但《史记》等传统经典,学理科的陈之藩可是信手拈来背诵如流啊。陈之藩欣赏李商隐热爱黄仲则,居然也喜欢沈祖棻,这位南大教授程千帆的夫人,因车祸丧命在武汉街头,独特的现代女词人,如此人生落幕,凄惨悲凉。对沈祖棻的“云树烟波路几层,远书归计两无凭;五风十雨三春病,万木千山一点灯”,陈之藩尤为激赏,认为是橄榄似的诗句足够咀嚼,一解旅途寂寞。

如果一定不能免俗,排出《寂寞的画廊》一书中有些文章的座次。我自己最喜欢的文章,是《寂寞的画廊》这一篇;陈之藩最显功夫的则是《横看成岭》,最为难读的是《细说黄金分割》;最为打动我的却是《寂寞以求音》了。这篇文字写于1973年的异国他乡,当时的中国大陆,“文革”虽基本破产,但得到允许的文学仍是令人难以忍受的“八股”横行,根本不像是涌现过李白杜甫苏东坡的国度。这样的家国情致,这样的自我期许,这样的崖岸自诗,真是久违的中国士人的风骨凛然,吉光片羽。且容许我当一回文抄公,抄录几则,以解喜爱之忱,结束此文:

在永州的寂寞中,柳宗元写出他的清新游记;在江州的寂寞中,白居易唱出了他的动听歌声;到了寂寞的异地印度,福特斯悟出的故事才洞彻人世的疏离;住在寂寞的异国巴黎,屠格涅夫写出的说部才烘托出祖国的荒冷。我常常感觉寂寞也许是一个作者呕心沥血时所必有的环境,所必付的代价。

我自己检讨自己说:看看索尔仁尼琴,他的本行是中学数学,却毅然决然的以舍我其谁的精神,作宁死不屈的努力;以雷霆万钧的气魄,写出天风海雨的诗篇。我们不是与他所处时代差不多吗??生在一个多危疑的时代;不是与他所生国度差不多吗?生于一个苦难的国家,为什么却做不出一样像样的东西来?

时局如此荒凉,时代如此落寞,世人如此卤莽,吾道如此艰难。我们至少要像在铁蹄践踏下的沙土,发出些微弱可闻的声音,给这个无以名之的年代,作一无可奈何的脚注。然而,我们有打挨,没有还手的能力;我们有骂挨,没有还嘴的喉咙;受了鞭笞,遭了屈辱,既无能呼天,亦不会呼痛。好像无论有过几千年惊天地的历史,有过几万首动江关的辞赋与泣鬼神的诗歌,与我们这一世这一代均毫不相干,历史至此而斩,而今而后、除了默认,即是空白。

我们当然对不起锦绣的万里河山,也对不起祖宗的千年魂魄,但也总觉得更对不起的是经千锤,历百炼,有金石声的中国文字。因此,我屡次荒唐的可笑又可悯地,像唐吉诃德不甘心地提起他的矛,我不甘心地提起我的笔来。我想我在国外还在自我流放的唯一理由是这种不甘心。我想用自己的血肉痛苦地与寂寞的砂石相摩,蚌的梦想是一团圆润的回映八荒的珠光。

发布时间:2012-03-09浏览量:119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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